等接手铺子后,凌以梁才发现母妃手腕高明:
那些产业是赚钱不假,却也要耗费心力经营,如有一时偷懒,那往后的收入必定不符合预期。
即便各处庄上铺子有掌柜、管事,可也足够忙碌、是一刻也闲不得。
这时候,凌以梁才发觉上当。
母妃哪里是要他管家,分明是用这个家的产业来“管”着他。
自从接手那些产业,他可有足足五个月没去过赌坊、瓦子和秦楼了,像是湘儿、梅娘她们,恐怕早就给他忘了。
可每每提出来想请母亲重掌家业,敏王妃就柔弱执帕假哭,说什么敏王早死、她一个孀居的寡妇也没本事,儿子养不好、家业也守不住。
凌以梁万般无奈,数次与王妃斗法后,最终还是被迫要管着家里的产业。不过王妃也退了一步,答应每月额外给他些银子嚼用。
如果云秋没记错的话,前世,凌以梁每个月的开销可就只有五百两。
远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凌以梁桌上的菜:有鱼有肉、五菜一汤,目所能见的酒有三五坛子。
他在心里
粗粗算了一道:凌以梁这顿饭大约要六七两银子。
而他和曲怀玉在包厢用饭,菜品、菜式上比他丰富不说,包厢用费和茶钱也在十两往上。
云秋低头看了看,虽说现在是白日,在宴春楼用饭的宾客并不多,可楼上楼下包厢、散席算起来,也有数百桌。
按着每桌三五两算,这便是三五百两。
眼下已至月末,云秋睨着凌以梁,他不信这草包还有钱。
“怎么不敢吱声?”见他不说话,凌以梁带着满脸酡红,笑得不怀好意,“你一介草民,本来就该跪我……嗝儿。”
曲怀玉实在听不下去,挤着点心蹬蹬上前,想越过云秋与他理论。
云秋听见脚步声拦住他,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曲怀玉不要冲动——他已想到了应对之策。
他让曲怀玉站在原地别动,也暂时别露面。
云秋慢腾腾从楼梯上下来,也扬声问:
“给你磕头就帮忙付账么?”
凌以梁心里美滋滋的,“那当然!本世子一言九鼎。”
云秋却睨着他,故意道:
“你性子恶劣,我不信你,必须找个保人。”
凌以梁简直被他这话气笑了,街上的地痞流氓互相扯架不都这么说——什么你叫我爷爷、我是你祖宗的,哪见得要作保。
“怎么不敢吱声?”云秋还学他,“堂堂敏王世子,做个保而已,你不会是当真说大话诓我,然后其实没钱吧?”
凌以梁平生,最讨厌别人说他没钱。
这个云秋前世就知道。
果然他一听这话就耿直脖子、涨红脸,“保就保!我还怕了你个庶民不成?!”
云秋笑笑,等的就是他这般放话。
“那感情好,不愧是敏王世子,果然是豪气过人——”
他转头,直招手叫上来宴春楼掌柜,“掌柜的,刚才世子那话想必您也听着了,您是长者又是此地主人,便请您来做个见证吧?”
他们这儿神仙打架,宴春楼都内外聚集不少百姓,也算招揽了生意。
老掌柜拢袖乐呵呵,“是是,小人给二位做见证。”
得了老掌柜的话,云秋这才转身向凌以梁确定最后一道:
“您可确认好了?只要磕头唤了世子殿下,就给付账?”
“对对对!”凌以梁不耐烦地挥挥手,“你怎么磨磨唧唧的!我这不都给你找了保人么?”
云秋睨着他,眼中狡黠一闪而过。
然后他转身,直接来到宴乐楼的天井中,仰头看着各廊出来瞧热闹的百姓大喊道——
“诸位!敏王世子可说了!今日给他磕头叫了世子殿下的,就帮忙付账!老掌柜也做了见证、世子此话一言九鼎,必定是做不得假!”
凌以梁一愣。
“世子殿下如此大气与民同乐,当真是大家风范!换是旁人,哪敢在宴乐楼放出如此豪言呢?”
“今日当真是我们诸位运气好——能得如此殊荣,换我、我就定要尝一尝宴乐楼最著名的三雪白茶!”
三雪白茶千金难买,取的是江南雾山之上三株千年古树在春雪后长出的第一批嫩芽,每年就能收着那么几百斤。
现在都是秋日了,宴乐楼的三雪白茶肯定卖完了。
云秋也就这么一说,根本只是为了勾出百姓的馋虫,以及占小便宜的心思。
果然,提到三雪白茶,不少散席宾客都动了意:
磕个头而已,多大点事。
虽说君子跪天跪地跪父母、男儿膝下有黄金,但这可是宴春楼的三雪茶、宴春楼的酒菜。
一席吃下来,价格可不止黄金一二两。
“呐,刚才大家都听见了——只要给我们尊贵的世子殿下磕头,他就愿意帮我们结账,老掌柜也见证了是作数的!”
“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,真是机不可失、失不再来!”
他这般说完,立刻就有两个坐在宴春楼最外围、甚至都没进入门楼的散客过来。
这两人一看就是泼皮无赖,桌上点的东西也寒碜——两人合买一壶酒,桌上就摆了盘花生米,以及最便宜的一碟凉菜拼。
他们堆着笑就冲凌以梁摆下磕头,“敏王世子殿下果然慷慨仁义,我等敬服!”
凌以梁牙疼似的嘶了一声,转头瞪云秋,“你——”
“世子殿下,”云秋却更大声打断他,“人可按着你的要求给你磕了,您可是敏王世子!人就一盘花生米、凉菜一壶酒的,你不会要赖账吧?”
凌以梁噎了一下,这撑死就几个铜板,他当然出得起。
可是,要是这一整个宴春楼的人都……
凌以梁的酒醒了大半,“我……”
“不会吧不会吧?”云秋的声音更大,都近乎是喊起来了,“您这儿可是请老掌柜的作保了!堂堂敏王世子,不会连几百两银子都没有吧?!”
凌以梁:“……”
他窘迫难当,眼下是月末,可正是他囊中羞涩之时。
各处田庄也是要盘账算税的时候,生药铺一直无盈无亏,油铺上个月在鲁郡走失一批货,就亏了他几百两。
唯一挣钱的解铺,给工人发完工钱后,也有些拙荆见肘。
几十两银子,他还有,可要几百两……
没等凌以梁想透,在那两人的带领下,又有数人跟着出来给他磕头。
一传十、十传百,莫说是两廊上的宾客,就连包厢里的客商也出来凑热闹。
一家两家的贵公子端着架子不磕,可附近多得是商贾百姓、刚才来凑真假世子案热闹的混混流氓。
少顷,凌以梁脚边就乌泱泱跪倒一大片,咚咚磕头和恭贺声此起彼伏。
几个好事的,也趁机叫了几样宴乐楼的名茶——
“掌柜的,都记敏王世子账上!”
老掌柜在京城经营数年,当然知道这敏王世子并非表面上那般有钱,犹豫片刻后,还是询问地看向凌以梁。
结果不等凌以梁给他使眼色,云秋就抢先一步推推他,“您快记上,这么大笔的生意可别浪费了,秋日官署卖酒凭,您不还要大宗银两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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