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军都督府相对独立,与兵部相互牵制,像云秋他们在江南借住的南仓,四大营的将军就属五军都督府衔,不用听地方上调遣。
要动摇刘家的根本,也就只能从这位郭敞将军入手。
郭将军的为人在众多武将里算是无功无过,除了特别喜欢宝马良驹、珍禽猛兽外,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,也不好赌、也不饮酒。
云秋思来想去,使不来那种故意下套、去无中生有陷害别人的毒计,只能借力打力,看看能不能给这位郭将军引入朝堂纷争中去。
但是,朝堂……
云秋一想到政斗就开始头痛,只盼着小和尚能早些凯旋归来,身边也好有个精通此道的人商量商量,再或者,还有苏大哥。
等等?
想到苏驰,云秋猛然想起来户部都事林瑕,或许也能从他那儿打听到些朝堂上的消息。
不过既然决定了要帮姚远,云秋暂且将刘家这一摊事放下,让小邱、点心两人在日落后去一趟北水井,尽量避开人给那位姚老板接来。
……
日落黄昏,姚远来的时候,脸色明显更憔悴了几分。
不过在见到云秋的时候,姚老板还是亮起眼睛,双手抱拳弓腰拱手,“云老板愿意出手相救,当真是我们全家之幸!”
对方到底是长辈,云秋也忙躬身,“您这是要折煞我了。”
他的主意其实很简单,和恒济解当那次拿错了货一样,不过是依葫芦画瓢,“您今夜回去,就吩咐柜上的先生连夜写出告示、贴便全城。”
“就说凡是在你们姚家油铺买过胡麻油的顾客,拿着瓶子来,都能全额退还银子、以示赔罪。”
姚远听完这话愣了愣,犹豫许久后,小声问道:“那……我不是亏了么?”
云秋:“……”
他耐下性子,“忍一时利益之痛,才能挽回长久的商誉。您是想抱着这点银子然后被那群人天天闹呢?还是隐忍蛰伏、以期来日?”
姚远能经营油铺,自然也不是蠢笨之人。
他也是一时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,云秋这么一点,他就猛然醒悟过来——只有保证他们姚家油铺的招牌不倒,日后才会有长期的盈利。
他啪地一打脑袋,“明白了明白了!刚才是我浅陋,让云老板见笑,我这就回去让他们写告示——”
看他风风火火又要走,云秋不免在心底叹气,多少有点后悔帮他了——怎么四十岁的人,竟比他十六七的人还急。
“您且等一等,我还有几句话。”
姚远连忙回身,脸上腾起点羞赧的红云,“抱歉抱歉,您请说。”
姚家油铺也不是第一回贩售胡麻油,这样的告示贴出去,难保会有一两个浑水摸鱼的拿前两年卖的胡麻油瓶子来取银。
无论是想占点小便宜的百姓,还是刘家闻讯而来故意雇佣的流氓恶棍,“您都千万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,一律兑给他们就是。”
姚远听着,看上去是觉得有些肉疼,可他还是点点头应了好。
“然后您店上还有好的胡麻油么?就没有掺过假的。”
姚远点点头,“有有有,掌柜发现伙计手脚不干净后,就给扣下了一批,都放在我们库上存着,大约有个五六十坛?”
五六十坛是有些少,但数量上倒也够了。
云秋遂道:“您回去以后就给这五六十坛上重新贴你们姚家油铺的封,最好再加上一两句,如‘诚信无欺、姚胡麻油”的话。”
姚远捣蒜似地点点头,“是是,我记下了,还有什么?”
“嗯……”云秋想了想,补充道:“您明日开门营业的时候,一定要给铺子里的贵重物品都收好,店面上也不要摆放油缸、油瓮。免得到时候闻风而来的人太多,又给你造成另外的损失。”
姚远嗯嗯两声,双目放着精光看云秋,“还有呢?”
瞧他急成这样,云秋颇有些无奈,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没什么需要再补充的,就挥挥手,“没了没了,小邱你套车给姚老板送回去吧?”
“不用不用,”姚远摆摆手憨笑一声,“我这些天躲他们都躲习惯了,我知道怎么绕过去,不用您府上的伙计费心。”
说着,他微微驼着背,高瘦的身影极快地消失在夜色里,留下云秋和钱庄上众人面面相觑。
姚远回去以后就按着云秋教的法子吩咐下去,更自己一家老小都跟着出动,满大街小巷地张贴告示、重新写封条。
次日清晨,姚家油铺果然开门营业。
而且原本摆放在店门口栏柜前的香油坛、麻油瓮和火油罐子全部被收了起来,掌柜也不站栏柜后,直接办了张桌子门前迎客。
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人来,不过也有抱着试一试心态过来的,尤其是住在附近又确实买过他们家胡麻油的邻居:
“掌柜的,我瞧着你们贴了告示说,只要是带着这瓶儿过来,就能取回我的银子么?我这……用了一半的,您看还能退不?”
姚家油铺的掌柜听了姚远的吩咐,一应是无有理由、照瓶退还。
这第一个人两个人的拿回了自己的钱,很快满京城里都传开了,包括那几个被刘玉财顾过来闹事儿的人,他们也急急忙忙跑过去观望了一会儿。
本想是照着前两日那般闹事,可才起了个话头,就被在姚家门口排队的百姓给疾言顶了回去:
“知道了知道了!假的怎么了?人家姚老板仁义,这不是正在给我们退么!”
“可不是!看看姚家多大气啊,说退就退根本没二话,只要拿着他们姚家的胡麻油的瓶子来,也不查检是不是这一批,全都可以退。”
“你们不说买了假油么?回家拿你们的瓶子回来退呗?要没事就别耽搁我们退钱,去去去——!”
几个恶棍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根本没想到这一辙,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去复刘玉财的命。
这回换油,姚家损失不少,可以说上半年几乎算白干了,可远远听着老百姓对他们不绝的称赞,姚远又觉得好像那点银两不算什么事。
偏巧,管刘家漆铺定漆的工部几个官员听闻了此事,远远不动声色微服在对岸雪瑞街上看了一会儿,觉着这姚氏才是当真诚信不欺的良商。
于是,姚远第二日上就得到了一笔来自礼部的官单,管他订香油、火油各百坛,说是要用在秋享和天地祭上。
姚老板双手捧着那官单,激动得浑身颤抖,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“这、这怎么会,我……我不会是在做梦吧?!”
来送官单的小差司看他这样觉着好笑,便好心给解释了一通来龙去脉,“是工部的几位大人介绍给我们打人的,说您有胆魄、行商也诚信,很值得来往。”
姚远根本没想到会这样,当即扑通一声跪下,吓得那差司都不由后退了一步,“您这……不用行这么大的礼。”
姚远也知道自己失态,又连忙起身吩咐掌柜给差司塞了厚红封。
虽说朝廷的订单给价低,但能给礼部供油,而且还是天地祭这样长脸的事儿,他这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。
——往后姚家油铺甚至可以打出御贡的招牌,哪里还愁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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