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李从舟好笑看他半晌,终于忍不住笑着亲他:
——媳妇儿啥都好,就是胸无点墨,是个傻乎乎的小白丁。
第110章
云秋他们离京, 是承和十七年三月初五,辗转归京,却已经到了六月季夏。
十九日, 京中正是暑热三伏,官道旁蝉鸣不竭。
云秋身上就穿了件湖丝所制的夏凉衫, 而且还在他的央求下改做成对襟无袖,但他还是热得慌。
尤雪不许他用冰,李从舟更这一路都像保护个瓷娃娃一样护着他:
路一步不许多走,饭菜恨不得称着吃, 坐马车也是要垫上各种各样的厚褥子和软垫。
船上更是去个甲板吹风都要点燃一炷香计时, 多一刻都不成, 好吃的酸甜果子也就给他数着个数。
要不是尤雪阻止, 严谨认真的小和尚, 甚至还想专门造一册来记录他的生活起居。
云秋是一边嫌他烦, 一边又觉得这样的李从舟有趣, 或许——这就是王妃罚跪宁王时的心情?
不过提到王爷王妃,云秋舔舔嘴唇, 又有点怂了,他往后挪了挪, 人几乎贴到车厢上——
“要不我……我还是回钱庄上去住吧?”
说着,他小心翼翼看了那边替他打扇子的李从舟一眼,手指微微碰了碰, 眼睛眨巴眨巴, 满脸乞求。
但李从舟只是看他一眼,连打扇子的动作都没停顿一下, “你知道母亲的脾气。”
云秋:“……”
他确实是知道,而且还知道王府里就没有王妃办不成的事, 只要她想,宁王肯定是听她的,而且还会想方设法替她办到。
西南发生的这些事,李从舟一件都没有瞒宁王和王妃,包括云秋有孕这事。
宁王和王妃反应很大,尤其是王妃,当天就写了一封加急信来骂他,十页的信纸上,有三页都是在数落他,说他不会疼人、说他欺负了云秋。
其他七页都是警告他一定要照顾好云秋,然后要求他们回京后就直接搬回到王府来住。
王妃的理由很充分:襄平侯被押解归京,后面还有指不定多少事,云秋一个人在外面万一又遇到危险。
宁王很赞同,李从舟也认为应当如此。
但云秋多少有点……有点不好意思。
当初他离开王府走得多利落呢,现在回去的话……哪、哪有好人家的新人是直接住到对方家的。
难、难道最后迎亲就是给他从宁心堂抬到沧海堂吗?这不要成满京城里的笑话了?
云秋心里的包袱提起来、放下去,放下去、提起来,最后就是想逃跑,远远躲到庄上去。
李从舟觉得他根本就是杞人忧天。
宁王和王妃对云秋的偏爱从没有断过,甚至在知道他并非亲生子、父母还双亡后,还想对他更好些。
哪怕知道是云秋先偷跑,王爷和王妃的信笺还都是怪他没有照顾好人,王爷还说定然是他说错话、惹了云秋生气。
李从舟看着那些家书当真是哭笑不得,最后只能趁云秋睡着的时候,偷偷扒拉开他的寝衣,在他肩膀上咬一口。
所以现在没得商量,“你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他们吧?回去有母亲照顾你,我们大家都放心。”
云秋吸吸鼻子,没法子,只能扯了两下衣服上的绣花小球出气。
他当然知道不能躲一辈子,但是一想到李从舟说的前世王妃身故后还带着他一起入葬……
云秋生怕自己见到王妃就哭鼻子,然后害得他们都伤心,最后一家人闹得不愉快。
他这正想着,李从舟突然伸手揉了他脑袋一把,“你前世荒唐成那样,他们都没放弃你,那又何况今生呢?”
云秋看向他,而李从舟笑着点了点他的眉心,“爹娘跟孩子哪有隔夜仇,你放心做自己就是了。”
“……喔。”云秋闷闷的,但双颊却红了,低下头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:
是呀,前世他都闹成第一纨绔了,在真假世子案破后,爹娘也没有要放弃他,那今生他就更不用怕。
这般想通了,半晌后马车从南城门入京、径直到达宁王府,王府早早开了正门,管事等仆从扫阶相迎。
银甲卫第一次净街、屏退了周围百姓,让云秋他们的马车顺顺利利驶进了王府内苑里。
李从舟先下车,王妃、白嬷嬷以及她身边的侍婢们都早早站着等,而王爷身边的青松也垫脚翘首以盼。
今日是十九,不朝,常参。
宁王原本是告了假,预备代替妻子前往报国寺祈福的,但出了西南那件事后,他今日就不得不入宫了。
青松是打小就跟在宁王身边的书童、小厮,在王府的地位很高,有他也就基本上算王爷亲临了。
李从舟下车后,转身伸出手给云秋扶下来,云秋捏着他的手还有些紧张,有点不敢抬头看四周。
结果就听见环佩叮当、脚步声仓促,王妃直接上前来给李从舟挤开,将云秋整个揽入怀里。
云秋一下懵了,人也有点无措。
也不知道现在是该跪下行大礼还是说点什么,他才开口说了个:“王……”
王妃就又松开他,一手搭着他肩膀、一手虚虚扶住他腰,眼含热泪地上下打量他:
“让阿娘看看——”
她看着云秋,态度和从前几乎没有一点儿分别,甚至更疼惜,只是看了他两眼声音就哽咽起来:
“瘦了、晒黑了,我家秋秋吃苦了。”
云秋下意识摸摸脸,正想着他怎么不觉得,下一瞬王妃就牵起了他的手,“走,阿娘带你去看看宁心堂。”
他根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,就被王妃牵着领走了,而白嬷嬷等人也笑盈盈走到马车旁帮着收拾。
李从舟给那架月琴抱下来,然后双手放到重新赶制出来的琴盒中。
青竹捧过来的新盒子用上了黑檀木,里面垫衬的是波斯横纹锦,据说是王妃亲自找得名家亲自督工。
青竹合上了琴盒,将整个盒子递给点心,然后从身后取出宁心堂的钥匙和库房钥匙递给他。
“算是——物归原主?”青竹笑盈盈地偏偏头,“点心,欢迎回来。”
点心接了那两串钥匙,看着青竹还有在那边帮忙却偷偷红着眼睛往这边看的远津,终于忍不住动容。
而这边,王妃已经马不停蹄地带着云秋逛了一圈宁心堂,院子一切如旧,甚至还多了些鲜亮的花。
后院的草场上是宁王当年送他的两匹马,假山旁还有小时候云秋努力练习射箭用过的草靶。
正堂房间中,那张花梨格的罗汉床换了新的金丝帐,颜色却还和从前一样,是那种亮闪闪的金黄。
帐外的雀首铜灯一尘不染,看得出来是有人在精心打理,铜镜、木施、盥洗架,摆放的位置都没变,但其中有几样云秋看得出来——是重新打了新的。
百宝架上摆满了冲他笑的泥人小娃娃,鬼工球、玲珑宝塔擦得锃亮,满室都是熟悉的奇楠沉香。
唯一不同的,是他原本书案的侧墙前,多出来一个新制的书架,架上摆着许多货殖、齐物志,都是清河坊书局老板的珍藏。
“那是你父王挑的,”王妃牵着云秋手,一刻也不送地带着他转,“要是还想买什么,就给阿娘讲。”
云秋抿抿嘴,看着眼前的一切,最终红着脸扑到王妃怀里,声音很小很轻地唤了声:“阿娘。”
王妃抿抿嘴,眼泪一下就忍不住涌上眼眶。
她紧紧搂着怀里这个她从小宠到大、护到大的小宝贝,眼睛很酸很酸,喉咙也哽得厉害。
“……回家了,”王妃吸吸鼻子,声音哽咽,“秋秋回家了,往后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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