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不如先放上两天,等刘金财和那“四大元”的人先出招。
到时候他见招拆招,也不会显得被动。
点心并不笨,动脑子细想了一圈后,恍然道:
“公子你还是决定开钱庄了?”
顾云秋笑,点了点头。
盛老板那话说的不错,既然钱庄是富人的当铺,他前世今生的认识这么多“富人”,不正好能用来发展主顾?
而且,在京城这么多行业里,只有钱庄这一样买卖是用钱生钱。
速度快,也不用想着原料从何而来。
除掉买房用掉的四千三百两,顾云秋现在在衍源钱庄里,还有三千六百两的存银。加上手里散碎的银子铜板,倒正好可以用作钱庄的本钱。
而且盛源银号里的家具摆件都很新,地下的内库也还堪用。
只是……
做钱庄这事儿还是要有个可靠的内行人掌眼,荣伯倒能算一个,但内库和外柜上都还需要人手,有刘金财做例,恐怕还得弄几个护院。
这些人上哪儿雇,雇来能否信任,以及,发放例钱后钱庄能不能盈利……
总之纷繁复杂,要处理的问题还很多。
顾云秋一时也不想理头绪,便暂且搁置下来,不那么急了。
主仆俩说话间,马车已来到安西驿附近。
苏驰远远等在驿馆门口,看见顾云秋马车,更快步上前来迎。
不等车夫摆好脚踏,顾云秋就一跃从车板上跳下,他冲苏驰挥手叫了声大哥,然后又转身帮忙点心搬酒。
等苏驰走近了,顾云秋才乐呵呵地拍拍酒坛:“不知大哥要带我去什么好地方,用不用得着这上好的滑州冰堂酒。”
冰堂是滑州一个酿造坊之名,曾得御笔批了个天下第一。
冰堂酒的配方里有几味药材,因而翁头澄清如水,取之饮用,能防百病,纵然是启坛大醉,也无所伤损。
顾云秋不会喝酒,但宁王的酒库不上锁。
王妃高兴起来,也会直接往库里拿上几坛。
这冰堂酒的坛子不重,就算苏驰不喝,也能带着上路。
“你啊你……”苏驰看看那两坛冰堂酒,故意发愁地扶住额头,“完了完了,怎么我在世子殿下眼中竟然是这样一个酒腻子的形象。”
说完,他又和顾云秋对视一眼,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。
苏驰带他们去的野店,是附近村子一家父女俩开的,当爹的杀猪炖肉做菜,小姑娘在前面跑堂、送茶送菜。
他们是随便在路边搭个棚子,地上洒些松毛草防尘,桌子很矮,凳子是草墩,苏驰带他们进去的时候,棚里还有其他两三桌人。
那些人都是些光膀子的挑夫,正埋头大口干着饭。
蒸好的白米饭是直接放在桌上由客人们自己打的,菜都盛在海碗里,肉都堆得尖尖的,一看份量就很足。
“没见过吧?”苏驰笑,弯腰伸手替顾云秋掸了掸草墩上的灰。
“诶?”顾云秋忙拦他,“大哥不用,我没那么娇贵。”
他一屁股坐到草墩上,也不管那腻着一层油的木桌,双手一撑,直接托腮趴到其上。
苏驰看着他,小世子眼神明亮,虽然身上衣衫撕下来一小块都能买下这整个铺子,但他坦坦荡荡,衣摆就那样曳在松毛草上。
苏驰的眸色动了动,终于微笑摇头。
——也是,他在双凤楼闹了那么久。
来来往往三千世人,也只有眼前这位为他停驻。
世人皆待千里马,却不知这世上本是伯乐难求。
再抬头时,苏驰也没了那般拘束。
他拖过草墩坐下来,叫小姑娘来点了三荤两素,再要了一碗杂菜汤。
等菜的过程里,苏驰给顾云秋倒了碗店里的麦茶,“这是用炒过的麦壳烧的茶,世子尝尝?”
“麦壳?”
苏驰本也想给点心倒一碗,点心哪里敢让押使大人给他看茶。忙抢了壶过去自己倒满,然后小声说——他们老家也常喝这个。
“是吗?”
苏驰意外地看他一眼,才与顾云秋细说此茶。
麦壳茶其实在野店里很常见,大多穷苦的百姓家里也多用此茶。
茶叶价贵,在买不起新茶时,穷人多半选采竹叶或用玉米须替代。
到秋天收麦子时,把脱下的麦壳收起来洗过晒干,翻炒后就能长久保藏,一直能喝到来年开春。
顾云秋听着,忍不住又喝了两口,细品那麦壳清香。
这么聊着,老板很快将他们的菜上齐,苏驰帮忙布了菜,然后才招呼顾云秋主仆:“来来来,我们边吃边说——”
三样荤菜是炒鳝、粉炖肉和五味炙小鸡,两样素菜是青豆间玉米、三色水晶丝。
每样都放了重油,但是吃起来很香。
顾云秋都忍不住盛了两碗饭,一边大口扒拉着,一边听苏驰说他到汾州捐官、一路转运的事。
苏驰倒不愧是前世的宰相,条理分明清晰,去到汾州先花一百两疏通了汾州下属一个县的师爷。
因各府县的师爷多半是当地人,了解州府情况,还能快速摸清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。
然后由这位师爷引荐,终于见着了汾州郡守。
悉数花掉剩下的六百两,才从郡守那拿得这个押使的差事。
汾州距离京城不远,正好在凤翔府和京城直线距离的正中间。目前苏驰负责的是将汾州各地的粮食、军饷押送到京城或关中诸仓。
短短几月,苏驰已来回跑了三四趟,也发现了一些押运上的门道,除了押运粮饷,他还帮人带东西、送信,也算半个镖师、信差。
“我在西北就这么些事儿,”苏驰说了半天也累了,停下来狠狠扒两口饭,“倒是小世子你,这么几个月在京城里忙什么?”
顾云秋犹豫片刻,还是告诉了苏驰:他盘下一个铺子。
“准备开钱庄,”顾云秋押一口麦茶,“只是雇员还没找好。”
他没提盛源银号。
毕竟苏驰离京日久,告诉他也只是徒增事情的复杂程度。
没想苏驰听到这儿,忽然一拍大腿,“世子要找钱庄经营的人?这不是正好!真巧!我这儿倒有一个人选能推举给你。”
原来苏驰帮忙带东西、送信,也认识了汾州不少本地商贾。
汾州有一家还算出名的银号叫做溢通,老板夫妻也是不幸被山匪杀害,剩下一个外柜的掌柜——
“此人姓朱,名信礼,是跟着溢通钱庄的大师傅从小起来的学徒工,内库外柜上的事情都精通,年纪不大、三十出头,尚未成婚,不用担心家眷。”
苏驰倒豆子般介绍了一通,“他的为人在西北有口皆碑,其他四五家银号都想找他,不过他在西北待久了也想往京城或江南走走。”
“若世子感兴趣,我便回去说说?我和他认识的时日不长,但他性子也是个爽快人,虽有些文人的恃才傲物,但总体来说还算好相处。”
“我不敢打包票说对他多了解,但至少能算得上是朋友。”
顾云秋想了想,点点头谢过苏驰。
“但大哥,你别让他去王府找我,也不要说是宁王世子的钱庄,就说是你一个朋友。”
“啊?”苏驰懵了,“这是为何?”
顾云秋抿抿嘴,他又不能说什么前世今生的事。
只能嘟哝道:“……反正别说嘛,就当是我的秘密。”
苏驰古怪地看他一眼,没往深处想,只当小世子是志存高远——
想背着父母亲眷干出一番事业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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