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大咬咬牙,最终在闵氏兄弟担忧的眼神中,接受了云秋的提议。
然而就在点心走过去、宝儿被人抱着送过来的档口,早春的山中忽然吹起一股劲风,云秋一手挽着珍娘来不及反应,脸上的面纱就被风卷走。
这下,昌丰村里那些男人没有一人质疑包大的决定。
就连向来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的闵氏兄弟都看着云秋直了眼,而云秋却只是心虚地往旁边藏了藏——他怕宁王认出自己。
虽然从位置上讲,宁王一定看不见他。
但云秋就是有点悚,甚至都跟着珍娘那微微驼背的身形缩了缩,想让珍娘挡住自己。
包大却更兴奋了,连忙将孩子推给银甲卫,上前本来想拉云秋,但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应该放长线钓大鱼,便转过身来拉住珍娘:
“哎?刚才听见你喊我家娘子表姐?那小姐你合该叫我一声姐夫才对吧?以及敢问姑娘闺名几何?”
云秋挑挑眉,哼了一声没说话。
然后趁着包大不注意,给点心丢了个眼神,点心会意,一本正经地开口道:“小姐刚到京城,就陪着表小姐赶了一日的山路,现在很饿了,不想说话。”
包大挑眉,心想这什么下人,主人家说话他凭什么插话。
但看着云秋很依赖点心的模样,包大撇撇嘴,在心底暗骂一句狗仗人势,面上却只能赔笑着对点心说:
“好好好,我这就叫人安排一桌酒席。”
闵家那两兄弟也是看直了眼睛,听见包大这么说,忙吩咐人操办起来,一心要给云秋准备一顿接风洗尘的好菜。
而他们身后,宁王和萧副将不约而同地没有看那个被银甲卫抱回来的孩子,两人的目光都是直直盯着那个穿着罗裙的“小姑娘”。
“王爷,我怎么瞧着那‘姑娘’……有点眼熟?”萧副将表达得很委婉。
宁王沉默半晌后,忽然眯起眼睛,冷声吩咐道:“叫暗部来,最好是今日当值的、不当值的都给全部我叫来。”
暗部出动是大事,说不定要惊动皇帝和御史台。
萧副将犹豫片刻,“王爷,您冷静……”
“冷静个屁冷静!”宁王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的副将口出恶语,他甚至丢了手中一直捏着的剑,“我儿子深陷敌营!还被迫要穿小裙子!你让我怎么冷静?!”
萧副将:“……”
抱着小宝的那个银甲卫是从庄上新调过来的,加上王府和军营并不是喜欢嚼舌根的地方,他也就没听过真假世子那个案子。
银甲卫往上垫了垫孩子,还有点不解,“世子爷从西北回来了?”
宁王一愣,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。
秋秋他……
但宁王目光一凛,狠狠瞪了那个愣头青一眼,然后盯着萧副将:“去叫,我的命令,我不想重复第二遍。”
萧副将耸耸肩,算了——
他承认他也挺生气的,等暗部来了,也是时候给那群刁民一个教训。
然而就在银甲卫安排着夜里奇袭反攻之事时,昌丰村里却拜下了形似长街宴一般的流水席:
包大和闵氏兄弟极尽能事地讨好,竟然是给云秋一个人弄出了三十多道不同的菜,而珍娘也在云秋的帮助下、顺利进入了后厨。
只是在靠近酒坛的时候,珍娘掏蒙汗药的动作明显顿了顿。
她的目光垂落到旁边一只小小的、不知是谁遗漏在这儿的研钵上,脸上的神情从挣扎、犹豫,渐渐变成了坚定和一种说不出的解脱和快意。
然后,珍娘对着酒缸浅浅地笑了一下。
从她一直紧紧扎着的袖口里,解出了一枚粉红色的砒石,其实她没告诉过云秋,方家铜镜那个案子,她当时就在人群外瞧热闹。
听过衙差呈供,说这红砒石,又名红倌、红信,表面有丝绢样光泽,材质透明或不透明,普通药铺就能买。
但——研磨成粉后,就是鹤顶红的原料之一。
第071章
珍娘并非要有意隐瞒, 而是当初看完那回热闹,就从方家的手段里学到了——原来砒石这样好用。
至于云秋和恒济解当,珍娘也是几天后才弄明白:原来马掌柜受她恩公雇佣。
红信石在京城的各家药局和生药铺中就能买到, 只要能拿出相应的药方做登记,或记下户籍姓名并说明用途。
这样就算日后出了命案, 官府来查问时,药局和生药铺的老板也能皆是清楚情况,也算对他们自己的一种保护。
珍娘一直很想杀包大,从被他买下来的那天就想。
这种渴盼像一簇火, 虽然在长年累月的殴打折磨里火苗变小, 但隐藏在一片狼藉和废墟下的火种并未熄灭。
只要有机会, 这一点火星就能烧起熊熊烈火。
在包大吃醉了酒的那些夜晚, 她无数次想抄起尖刀了结了这畜生, 但她还不想死, 有了宝儿后, 更不能让孩子那么小就成为孤儿、还背上个杀人犯娘亲。
珍娘自那日听说将红信石研磨成粉后就可以制成鹤顶红,而且还无色无味无法令人察觉, 她心上就一直坐了这个病。
直接去药局购买她拿不出方子,被记下户籍名字更是不成。直到后来珍娘发现红信石其实并不难找,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种天然的矿物。
虽说官府已经将能开采到红信石的地方划片管起来,但他们这儿是冷水峪,是个漫山遍野都有人在砍树凿山的地方。
珍娘虽不知包大那些上山的密道, 但她知道好几处灰户们新凿的采石场, 只要有耐心,她就能在其中找到她想要的东西。
等珍娘从后厨回来时, 包大和闵氏兄弟已经围在了云秋身边对他大献殷勤。只是这三人都没念过书,讲出来的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套。
不是吹嘘自己的本事和胆量, 就是画饼——说什么现在西北有战事,等此间事了他们能去投军,到战场上做出一番伟业。
“小表妹,你别看我现在这样!”包大端着酒碗,脸上已出现醉态,“你们那句话怎么说的?莫欺少年穷!我将来肯定打个天下给你!”
云秋挑挑眉,皮笑肉不笑。
包大这都四十好几近五十岁的人,竟还好意思说什么莫欺少年穷。要算少年也该是小和尚那样的。
当真是吹牛皮不犯死罪,可劲儿地云山雾罩。
他听得不耐烦,正想找点什么打岔引开包大的注意力,瞥眼就看见珍娘端着酒坛子从后厨走出来。
于是云秋打断了包大的话,“刚才不还骗着我喊你‘姐夫’?怎么是给我打,我表姐不还在这儿呢么?”
包大一噎,转头看见珍娘。
珍娘仅剩的右眼淬着寒光,那种眼神像是山中的毒蛇猛兽一样,每回包大对上都会被吓得浑身一颤。
而且珍娘脸上那块伤疤在黑夜里乍一看其实很恐怖,尤其是被疤痕覆盖的那只左眼,看上去很像是故事里的那种白瞳妖邪。
他啐了一口,在心中暗恨这婆娘害他在漂亮的贵族小姐面前丢了脸。
但当着云秋他也不好直言什么,只能厚着脸皮打哈哈道:“嗐,你表姐见识过什么天下不天下的,她在不在也不影响我们呀。”
云秋本想和珍娘交换个眼神,看看是不是配合她给这群人下蒙汗药放倒完事,但没想到珍娘眼带杀意,竟是恶狠狠地瞪着包大。
他心中咯噔一声,总有不好的预感。
“你还杵着干嘛?给兄弟们倒酒去呀!”包大回头叫骂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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