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我怎么心跳这么快,一息五六至只怕都有了!”云秋抿着嘴。
陆商哦了声:“你还懂这个?”
“是吧是吧?”云秋干脆将两只手都摊在脉枕上,“您再仔细看看?”
一息四至是《脉经》上关于脉数的一个定论。
所谓“息”,指的是人的一呼一吸,常人的脉数多为一息四至,意思是一次呼吸脉搏要跳动四次。
一息不满四至是为迟脉,一息五至以上为数脉;中间出现歇止情况的,称为促脉、代脉等;脉律快慢不齐、三五不调,称涩脉、散脉。
病人懂一点儿医道,在大夫这里有时候是好事也不是:
懂得太多自以为是,对着大夫的方药、诊断心里多犯嘀咕挑刺儿,以至不遵医嘱再次犯病,反还觉着是大夫学艺不精,或者名医盛名难副。
一知半解者如云秋这般,就会纠缠不清、添出不少事儿,像泰宁朝那几位娘娘就总觉得参茸之类大补,也不顾自身体质如何,吃得多了反而做病。
陆商不看,坚持自己的判断:“没病就是没病,你到外面找十个百个大夫看,也是这结果。”
云秋哼哼唧唧,小脸垮成一团皱包子:“那我心跳怎么这么快,脸热、出汗还浑身发热?”
“燥的呗。”陆商没脾气了。
燥?
云秋仰头看看头顶灰蓝色的天,这还是正月里没出年呢,雪也才停两日,外面惠民河都还结着冰呢!
这么冷的天儿,他、他燥什么燥!
大约是瞧出来云秋眼中的怀疑,陆商轻嗤一声,用下巴指指楼梯,“你那样咚咚咚跑下来,不热才怪!”
“不是……”云秋摇摇头,“我,唉……”
他本来想说,他跑下来之前就已经这样了,可又怕老大夫问他遇着什么事儿要这样跑。
思来想去,最后选择了最传统、最常用的一个句式:
“就……我有一个朋友。”
听见这话,一直坐在旁边瞧热闹的乌影憋不住,终于噗地笑出声。
而陆商也被缠得实在没辙,只能耐着性子,“嗯。”
“我有一个朋友哈,他就是看见一个人就会忍不住地想要冲他笑、想过去贴贴抱抱,然后挨挤在一块儿就会很开心、心里暖暖的。”
云秋想了想,又红着脸低头、语速飞快地补充道:“就我这朋友他还、还荒唐下流地想要摸……摸人家全身,想香那人的脸颊嘴唇……”
陆商:“……”
乌影在旁憋笑憋得浑身都颤。
偏云秋觉着自己说的话特别正经,还顶着那张大红脸、特别认真地看向陆商,好像求知若渴的小书生。
陆商听这半天,万是没想到自己就听了个这。
他便是修养再好,这时也忍不住了——他是造了什么孽要平白无故听这种事?而且当事双方还是宁王府的真假世子!
陆商沉下脸,眯起眼睛下断论:“这么说来,你确实有病。”
云秋一听这个就明显放松下来,甚至还点点头说出一句:
“……是病就好。”
“呵,可不是病么,”陆商趁他不防、一下抽走脉枕,“你这是傻病!无药可医!”
云秋:“啊???”
陆商却不愿理他了,直将脉枕收回医箱,转身回房。
他走了两步,回头看云秋还呆呆愣愣地,老人家最终还是狠不下心,摇摇头、一语点明:
“你是喜欢他,哪是什么病。”
这句话振聋发聩,云秋听得是浑身战栗,感觉在体内鼓噪的那股热意瞬间被释放,四肢百骸都生出麻痒。
他,原来是……喜欢小和尚?
云秋皱眉,总觉这件事上还是有哪里不对劲。
今生的李从舟人是挺好,愿意救他、背他,给他写信还给他弄来不少有趣的东西、会护着他,带他出去玩、给他做好吃的。
虽然总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他面前,但……
云秋抿抿嘴,今生的小和尚是个好人,但他这就是……喜欢他?
而且,他们不是好朋友、好兄弟吗?
他喜欢小和尚,李从舟知道了会不会嫌他?然后像前世那样突然发大疯,拔出几丈长的大刀、追着他砍呀?
那样的场面,云秋光是想想就小腿肚子直发颤。
不成,这事儿得从长计议。
云秋又站起来追上陆商,拦住他的去路再一次强调,“不成不成,哪有人会喜欢自己好兄弟的!”
“我这肯定是病,您别敷衍我!再给看看!”
陆商的脾气本来就不好,被他缠这么一顿也给绕进去了,最后只能顺着他的话说、以求脱身,“好好好,是病、是病,我给你拿药还不成吗?”
云秋这才满意了,跟着陆商进去拿药。
乌影靠在石桌边笑岔了气,咳嗽一阵感觉腹部有点凉,伸手一摸发现自己刚才那阵笑竟崩开了伤口,只能站起来也跟过去找陆商。
捂着肚子缓缓走到门口,就看见云秋乖乖坐在门口的一张小杌上,仰着脸认认真真等陆商配药。
从他的角度看不见,但乌影站在窗口可看得很仔细:
陆大夫在他那一箱瓶瓶罐罐里翻了翻,最后找出来一罐子“山楂丸”。
《本草图经》中载,山楂能消食健胃、行气散瘀。而佐以蜂蜜、焦神曲、炒麦芽的制作的山楂丸,则主治消积化滞,多用于食积、痞满腹胀。
简言之,这是吃撑了才要吃的药。
乌影眼睁睁看着陆商撕掉了那罐子上贴着的“山楂丸”三字,然后转身面无表情递给云秋,“喏,拿回去吃,一日一丸,吃上几日就好了。”
云秋接过去点点头记下,本来他都站起身准备走了,却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追问陆商,“陆大夫,这个药苦不苦啊?”
陆商人已经麻了,看着他笑得很慈祥,“放心,不苦,酸酸甜甜的。”
云秋放心下来,满意地走了。
剩下乌影趴在窗口,笑得直不起身,一边笑一边连连惨呼哎唷,最后被循声走出来、看见他满手鲜血的陆商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如此一番折腾后,乌影休息片刻从屋中走出,抬头时正好撞见小院二楼内侧的窗户被打开,昏迷多日的李从舟正好站在窗口。
乌影乐坏了,三步并做两步上楼,急不可耐告诉他这一连串乐事。
他说完后,李从舟沉默片刻,最后摇摇头,笑了。
乌影揉揉肚子,稍稍正了正色,撩起眉眼看着李从舟,“唉,有些人真是好福气唷,你瞧瞧你,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。”
李从舟抬手掩了下嘴,最终还是没能止住笑意。
乌影看着来气,却又拿他毫无办法,只能说点正事儿——他们这一路回来历尽艰险,一直被各种追杀。
进入京畿后,他们原以为襄平侯和荷娜王妃会稍稍收敛,没想这两人竟找来吐蕃番僧——
那日他们投入驿馆正准备休息,突然从天而降一道火光,霎时间浓烟滚滚、烈焰四起。
驿丞们奔走救火、客人们竞相逃窜,根本没人注意到身处于二楼最里侧的他们,三个番僧的脸上皆涂有纹面染料,打出来掌风猎猎。
乌影和李从舟且战且退,外面招来的其他影卫也被西戎武士和其他杀手缠住脱不开身。
李从舟不慎被那番僧从后击中一掌,而乌影带着他趁乱脱逃,又被划伤胸腹、后背。
那吐蕃番僧练的是毒掌、烈焰掌一类,李从舟中掌后只感觉浑身如同火烧,稍一运劲儿就心脉倒转,只能由乌影带着入密林逃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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