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从矮墙到槐树还有一段没有任何遮挡的土路,包大将自己藏到蓝三姑家的牲畜棚后,然后眯着眼睛算计自己要如何活着蹿到大槐树。
他手中就只有一根柴火棍,附近也没什么能够用的上的东西,他正东张西望呢,那边宁王就已经带人杀进村子来。
铜锣声咚咚响,士兵铠甲铿锵。
宁王眼瞧着就要走到云秋身边,可包大也终于注意到自己身后靠着的牲畜棚里有三姑养的很多只鸡,还有他们家里一头耕牛。
包大立刻就有了主意,他转身、费劲儿地用手里的柴棍捅开了牲畜棚的门,然后捡起手边的小石头一下打在牛身上。
耕牛受到惊吓站起来哞了一声,包大更是乘胜追击、接二连三地用小石子打窝在棚里的母鸡,母鸡被吵醒、咯咯哒地叫了两声。
但这点动静明显还不够大,包大看见耕牛动了两下就不动了,又给目光转向了牲畜棚上一盏吊着用来照明的油灯。
油灯挂得很结实,用小石子是打不下来的。他犹豫再三,终于是豁出去了——将手中的柴火棍顺着牲畜棚的缝隙捅进去掀翻了油灯。
油灯掉下来,四溅的火星碰上牲畜棚里的干草,一下就腾起熊熊烈火,耕牛和母鸡们受着火光惊吓,愤愤挣扎着从棚里逃出。
那头耕牛原本是拴着的,可是求生的本能让它疯狂挣扎起来,竟扯断了绳索就往外跑去。
耕牛几乎是一个农家最重要的财富,为了买这头耕牛、蓝三姑险些熬瞎了眼睛,她根本不顾丈夫的阻拦,冲出去就要护着她的牛。
而那些扑棱翅膀的母鸡,也闹出了漫天鸡毛,成为包大很好的掩护。
他咬牙、朝着大槐树的方向一扑,结果丢掉柴火棍后行动不便,动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灵活,才跑了一步就重重摔倒在地。
发现了目标的弓|弩|手才不会给他反应的时间,立刻又往他没受伤的腿上补了一箭,包大再也忍不住,嗷地发出凄厉的惨呼。
惨呼声惊动了更多的弓|弩|手和银甲卫,那个敲锣的更远远扬声道:“包大听着——!昌丰村已经被我们包围了!你若不想犯下更重的罪,还是快些束手就擒吧!”
更重的罪?
包大在心里嗤笑一声——他都已经这样了,还怕什么?!
他一口咬在自己的下唇上,然后双手撑着往大槐树那边爬,弓|弩|手继续放箭阻止他,但因为距离太近、反而没有再射中包大。
包大顺利来到了大槐树后,然后阴笑着从怀里拿出火折子。
村里各种各样的声音太吵,他那点吹火折子的声音自然被掩盖,眼瞧着引线被点燃,包大也长舒一口气,脱力地靠倒在大槐树上,发出桀桀怪笑。
偏偏有大槐树的遮挡,躲在树上的弓手们看不见他动作,宁王等人也没能瞧见其中的危险,他的目光只看向火光下的……云秋。
云秋躲了躲,也自知躲不过。
刚才他在村中喊了“点心”之名,现在距离这么近,宁王目力极佳,没道理认不出他来。
云秋只能吞口唾沫,小心翼翼站起身,正准备提起裙摆给宁王行礼。宁王却忽然目光一动,骇然扭头看向大槐树的方向——
“快撤!带着百姓撤退!”
“引线被点燃了!”
他这么一说,安静下来的众人也听见了那嘶嘶声。
银甲卫虽说是宁王的私兵,但也是能上战场的锦朝军人,在面对强敌的时候,没有道理丢下老百姓自己跑的道理。
宁王想了想,先吩咐树上的弓|弩|手继续策应,然后自己带来的士兵们尽快叫那些村民撤离,本来他是想疾步过去亲自了解那姓包的。
但走了一步后,又陡然顿住脚步。
他咬牙,点了两个银甲卫的名字,“你们尽快过去、看住匪首,然后看看有没有办法弄断引线,阻止爆|炸。”
两个银甲卫对于他的命令没有异议,当然是动作飞快地跃墙、上房避开逃难的村民们朝着大槐树去。
宁王素来身先士卒,这回是第一次破例。
他胸膛起伏两下,突然扯下来身后的红斗篷,一下盖到云秋脑袋上,然后一弯腰、手臂穿过他的臂弯、直接给人抱了起来。
云秋啊了一声,然后顶着那红斗篷老老实实不敢动了。
点心见宁王脸色不虞,生怕王爷动怒责罚云秋,便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道歉。可是他越说,宁王的脸越黑,最后直给人抱回了拒马后,才停住脚步。
隔着一重红斗篷,云秋看不着宁王那张冷厉的脸,但宁王周身的怒意他感受到了,只能小心翼翼地缩成一团、也不敢说话。
他停步太猛,点心要不是练过就该撞在他铠甲上了。
“……责罚?罚你有用吗?!”宁王深吸一口气,转头语速飞快,“你知不知道这山上有多危险?!就带着公……带着‘小姐’这般胡闹?!”
点心闷着头连连应是,是了两声后,才猛然抬头“咦”了一声。
——刚才王爷他说什么?
小、小姐……?
被宁王抱着的云秋也愣了愣,在红斗篷下猛猛眨巴眼。
宁王被他这声质疑闹得面色多少有点尴尬,轻咳一声竟红了耳根,他本来想将云秋抱到中军帐,但想想这回出来帐中只有行军床。
那窄小的木板床他们家秋秋怕是睡不惯,时间紧迫,他视线左右逡巡一番后,最终选择将云秋放到了他们来时的马车上。
云秋屁|股挨着车板,正想扒拉两下给头上的红斗篷摘下来,宁王就摁住了他的手,转过身去气呼呼地指责起点心:
“好人家的……小姐怎么能抛头露面?!”
点心懵了。
宁王却多一眼都不看他,转身招来几个留营的银甲卫,一指马车上盖着自己红斗篷的人,“看顾好他!”
交待完这些,宁王稍稍平复了下自己咚咚直跳的心,然后握紧拳转身,急速地往昌丰村里面跑——
灰户们可有炸|药,那些能凿山的炸药真被点燃了大家都没命。
包大的引线很长,他点燃以后就因为是血过多而昏了过去。上前的银甲卫看他晕了,而且行动不便,就分了一人留守、另一人去追那引线。
引线一直通往大山深处,火星子蹿得极快,像是划破长空的流星。银甲卫快步上前,抽刀砍断那一截被引燃的线。
嘶嘶两声,火星熄灭。
就在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时,银甲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噗地一声,那是一种人体血肉被扎穿的声音。
他们两人回头,正好与循声找过来的宁王看了一个对眼儿。
而大槐树下,古井旁:
不知什么时候逆着人潮找过来的珍娘,手里不知从哪儿捡了一把杀猪刀,竟然是一刀扎进了包大的胸口。
包大靠在树上,这一下给他又疼醒了。
看着眼前满面疤痕,脸上又是血又是泪的女人,他终于是有些害怕了,他抬手挡了挡,唤了一声珍娘。
珍娘力气小,能扎包大也只是因为杀猪刀尖。
听见声音,珍娘握刀的手紧了紧,眼珠一转看向包大:他还能叫她,说明他还没死、还没死……
珍娘啊地高呼一声,抽出那把刀就又朝着包大砍去。
“哎,这位夫人……”
“您……唉……”
银甲卫和宁王在旁边想拦,可珍娘已经杀红了眼,根本一句话也听不进去,一刀先划伤包大抬起来阻挡的手掌,然后再一刀割他腿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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