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成婚是人生大事,商道上的朋友也是能理解的,而且你成婚难道不邀请他们么?到时候我陪着你亲自谢罪如何?”
“……”云秋泄气地叹了叹,掰下来李从舟的第三根手指头,“那、那我还有最后最后一个理由!”
李从舟揉了揉山根,“你讲。”
云秋道:“你刚才也说成婚是人生大事,所以——我想去看看爹娘。”
李从舟的动作顿住了,眸色也渐渐沉了,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他,“爹、娘……?”
云秋点点头,“你告诉过我的,我的亲生爹娘。”
那是京中大疫那年,云秋和王妃留在报国寺,他们一起在山巅的小院里待了很长时间。
当时云秋在他的箱子里看见了月娘的遗物,所以问起来过“他的”爹娘——
李从舟是按着他前世查到的东西给云秋讲的,所以后来真假世子案破后,云秋自然也知道亲生父母之事。
云秋的娘是蜀中闻名的舞姬,与襄平侯的第一位夫人白氏有旧,后来机缘巧合跟着她进入的襄平侯府。
而他爹是侯府上的小账房,姓李,虽然屡试不第,但为人老实本分,他性格腼腆内向、一直恋慕月娘。
本来白夫人都已给两人许了婚,三书六礼都交换完毕,只待吉日吉时到来就能成婚。
结果李书生往管事处送喜帖,却不慎窥见了管事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信札,其中就有襄平侯跟那“中间人”来往、暗算乌昭部和三个苗寨的书信。
为了活命,他和月娘只能逃离。
由白夫人暗中派人护送到渡口,乘船顺长河而出,婚事也是仓促在船上办的。
襄平侯暗恨自己的秘密被泄露,处理了账房内一众管事,也对乌昭部的白夫人痛下杀手。
最后派出杀手千里追杀,终于在江南给顺长河逃出的李书生、月娘凿船截杀。
李书生为护妻子、受伤落水殒命,月娘却因深谙水性侥幸脱逃,为附近几个草荡的船夫所救。
船夫们可怜她的遭遇,便给她指了条路,说京城里龚世增老宰相是个公正严明的人、御史台的沈中丞也不畏襄平侯权威,还有宁王也十分明理,让月娘可往京中陈情伸冤、寻求庇护活命。
月娘谢过几位船夫后却绝望摇头,说自己是一介草民,就算上得京城也见不着这几位大人。
那几个船夫想了想,就指给她,说京城东郊有座祭龙山,这些大人物都会到山中报国寺祈福祝祷。
报国寺是国寺,很安全,而且主持圆空禅师有慈悲心,必能给她个容生之所,让月娘放心前去。
船夫们凑了钱,给月娘收拾了行李和盘缠,她随身的东西其实就只有一柄月琴,还有几块李书生送她的巾帕。
这两样都是翻船之后月娘死死抱在手里的,船夫们又寻了些妇人的衣服给她包起来,一并送着她到渡口乘船。
这些细则以前李从舟都给云秋讲过,只是他先前在讲的时候——
给襄平侯府改成了蜀中富户,也隐去了李书生和月娘被追杀这则,只说是路遇盗匪才会逃命到报国寺。
月娘的遗骸,圆空大师是火殓、葬在祭龙山顶的,李书生死在江南,遗骸不知襄平侯那些杀手是如何处理,总之……
李从舟摇摇头,“你想见爹娘,可到报国寺,蜀中危险,又在千里之外……”
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。
云秋终于恼了,狠狠掐李从舟掌心一下道:
“你不说我娘生前是蜀中出名的舞姬么?她既然出名,那我去当地,说不定就能寻着故人。”
“而且我早就打听过了,嘉州有座峨眉山、山上有座白水普贤寺,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去里面祈福,菩萨灵验无比,我想去那里给爹娘立个长生牌,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。”
“爹娘是走得早,但我如今都要成婚了,难道不得告祭他们么?”
本来这件事可以不赶巧在这个时间,只是罗虎的事、布庄的事,还有如今李从舟和他定婚期的事。
这些事都全部赶巧凑在了一块儿,岂不如日后一件件分开去办、周折耗费出更多的时间,倒不如一总痛快办了:
“反正去一趟蜀中也不容易,你往好处想,这样危险的地方我就去一次,之后我都乖乖的留在京城啦。”
云秋蛄蛹两下蹭到李从舟身边,极近地给脸贴到他下巴旁,“好不好嘛?好不好嘛?”
李从舟皱眉看着他,还是不太想答应。
嘉州还好,梓州距西川城、襄平侯府就太近了,如果还有其他办法,他是一点都不想云秋去那样的地方。
襄平侯嗜杀成性,这些年,他们府上的家仆就没几个能活着干过两年的,这样可怕的人的地盘……
“你知不知道襄平侯因为侍婢弹错一个音符就要砍掉她的双手,你想没想过西戎那些事都是他弄出来的?”
李从舟说得急,声音也高了些。
云秋缩缩脖子,“啊你不要骂我嘛,我知道我知道,我知道他是大坏蛋、他最危险,所以——”
他给下巴磕到李从舟肩膀上,鼓起腮帮撅噘嘴,“所以我这不是来央着最厉害的你陪我一起去嘛。”
李从舟皱皱眉,他哪里厉害?
他要是厉害,前世就不会眼睁睁看师父师兄惨死而无能为力。
还未开口,就见云秋抱拳拱手,歪头软了声音糯糯道:“求求啦——”
李从舟:“……”
他现在终于明白,为何从前春秋战国时,两国之间交战爱用:美女胭粉计。
——这谁顶得住?
尽量逼自己不要和云秋亮晶晶的眼睛对视,李从舟别开脸、捏上山根闭目,深深吸了一口气:
“……我要考虑考虑。”
云秋点点头嗯嗯,却还是趴在他身上,眼巴巴地盯着,“那你考虑。”
李从舟睁眼,眸色复杂地看小秋秋,心想这又不是到市场上去买菜,一时一瞬就能决定。
“……给我点时间。”
啊?还要时间哦。
云秋一下泄了气,一脑袋重新闷回他怀里,“那明天?唔这样,后天、后天吧!”
他竖起两根手指,十分大方,“给你两天时间。”
听他这口气,好像做了多大的让步一般,李从舟又好气又好笑,却偏拿这小家伙没办法。
最终无奈,只能一点头说后天会给云秋答复。
说是这么说,李从舟却下意识开始思考告假的事:
他任职的差事都在银甲卫屯所,宁王那边自然有办法替他周全遮掩,只是朝参上要应付御史。
李从舟站起身、走回书案那边,提笔继续给林瑕写江南河堤上的事,写到一半忽然想起来——
林瑕的外祖父,不正是御史中丞?
“……”这念头冒出来后,李从舟愣了愣,最终忍不住重重甩了两下头,他真是被云秋那小坏蛋带偏了:
竟能想到托人徇私……
还真是荒唐。
不过事已至此,李从舟只能先派远津回王府禀报,给云秋选定的日子告与宁王和王妃知,然后再给太子、林瑕要的东西送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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