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秋秋:!!!
他头顶像挂着个无形的红色大染缸,这一下直接倾倒下来,给他整张脸都染成了关公。
云秋抱着手指扭过身,闷闷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表现太过普通,于是转回头、双手攀上李从舟的脸颊,用力往两边扯拉——
他瞪圆眼睛,嘴巴开开合合给李从舟做口型:
天呢,你是谁?把我沉默内敛的小和尚还来!
李从舟由着他扯,却也淡笑着还他一句口型:
再不放手,我可当众亲你了。
云秋:“……”
他立刻松手捂住嘴,带着屁|股下的凳子都往马老板那边挪了挪。
马直不明所以,看看凳子之间的距离又看看桌上的菜,懵懵懂懂地给云秋换了一盘子鸡丁过来,“给您……?”
云秋接过那盘菜,气呼呼地瞪李从舟一眼。
——哪里是小和尚,分明就是大流氓!
他们这儿“暗潮汹涌”,隔着主桌在东首的一方圆桌上,坐下来的诸位老板却都是围着后来的刘银财。
一些人打听着正元钱庄明年的利钱,一些人问着钱业行会的事儿,还有几个想要和刘银财套近乎,问了他是不是家中又要添丁。
“啊?”刘银财笑了笑,佯做责备地看向发问的那位老板,“您是在我家里安插了多少眼线?怎么这样的事情您也了若指掌?”
那老板拱拱手,奉承道:“您可是副会长,家里什么样的风吹草动,当然都会刮到我们外面这些小蚱蜢,哪就是眼线了。”
他解释,是某日遇着刘家人到外面请稳婆。
刘金财引起盛源钱庄那些事,已经被刘老爷发派到了外庄上,着专人看管着他,而他的妻子王氏也在他变卖了嫁妆后一气之下回了娘家。
如此,刘老夫人闭门不出、其他几位姨太太都是半老徐娘,能用的上稳婆的,自然只有刘银财的妻子。
听他这么一解释,其他人也跟着询问,“唷,刘老板您这真是好福气啊,才给老爷子添了长孙,怎么,这第二胎又是个儿子?”
刘银财笑笑,浅浅抿了一口茶,“我倒希望是个千金呢。”
“啊是!千金好!千金好,女儿贴心。”
“是呢是呢,你看刚才那小姑娘,女孩儿也能干,儿女双全才是一双两好呢,是闺女也好。”
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捧他的话,刘银财就那么听着,等大家都说了一圈,他才看向坐在他对面、隔着一整张桌子的一个老板:
“方老板,听说您家最近就新添了个闺女,是不是?”
那姓方的老板看上去五十岁出头,被他点到时浑身颤了颤、险些没拿稳自己手里的酒杯。
“啊、啊……是,是生了个丫头。”他讪讪道。
“是吧?”刘银财笑眯眯的,“我就说生闺女好,千金千金嘛,这是必然是富贵添财之相,您说是不是方老板?”
按理说,两人隔着一整张桌子是不该这般对话的,但刘银财就是三番五次地点他,旁边的几位老板都看出来了些端倪,纷纷站起来——
“那很是凑巧了,方老板,要不您过来跟副会长坐?正好你也与他说说你的女儿经?”
说着,靠近刘银财的那位老板就自己端着碗碟站起来,热情地来到了方老板身后,“来来来,我与您换换,方便您和刘老板讲话。”
这位方老板,其实是在雪瑞街上开功夫针镜铺的,专贩针、剪和铜镜。他家的功夫针细而韧,甚至有一块开国时候传下来的铁板店招。
上面刻有方氏铜镜和功夫细针字样,算是百年老字号的作证。
方老板之前有一批货走的水路,结果在南漕河上翻了船,铁物落水自然是沉到河底再难找回,因此方家损失惨重、不得已往正元钱庄上借贷。
铁货价贵,方老板为了走出困局一口气借了一千两。本以为能够在去年九月、十月盈利赚回这笔钱,但因西戎战事吃紧、铁货一半要征用援军。
方老板预期的利润瞬间减半,正元钱庄的人来追讨,他也实在拿不出钱来,只能再三请求延长偿还的时间。
若是遇着刘金财,那人是个喜欢听奉承话的草包,使俩钱哄他开心、上酒楼吃顿饭喝一大醉,这期限也就能延过去。
但如今正元钱庄主事的是刘银财,这位二公子可是出了名软硬不吃,面上笑着是客客气气,但他背后可有的是办法给你弄得生不如死。
方老板膝下一直无子,如今这个女儿,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独生女,一家上下宠得跟什么似的。
偏是某日叫来催债的刘银财看见了,他笑盈盈逗了逗孩子,然后意有所指地说了句:“果然千金。”
方老板被这话吓出一身冷汗,他不是没听过——人牙贩刚满岁婴儿千两银子,然后拿出去给人做菜人的事。
这回寿宴,方老板故意来晚,便是不想和刘银财过多接触。没想最后还是天不遂人愿,他只能战战兢兢坐过去。
他一坐下来,就自罚了三杯酒,然后坦然道:“您也知道近来铁货行市紧俏,非是我拿着钱不愿还您,而是我实在……找不出钱来。”
刘银财好笑地看他一眼,还与左手另一位老板笑道:
“瞧瞧这方老板,人也忒实在了,我什么时候说过找您讨债了?我这不是想与您聊聊闺女的事儿么?”
那些老板不知其中关窍,纷纷应和着玩笑。
方老板却木着脸,知道刘银财叫他过来肯定没这么简单,定是有话要对他讲,果然等了半晌,刘银财忽然就端起酒杯:
“刚才那姑娘唱的戏文真好,嗐,云老板真是家大业大,我听说那姑娘原来是棠梨班的台柱子呢,真是羡慕啊。”
“是了,这位云老板可厉害着呢,”有人凑趣搭腔,“今个儿你们没听老胡说么,说他开始赔还了老胡三倍的当价,还给他找回了东西呢!”
“可不是?这要是家底不雄厚,哪能说出这样的话,又是三倍价钱又是当物找回、满京城招贴告文的,有钱、当真是有钱呐。”
“你说,他这样的——就不怕有人去讹诈啊?”
“你们懂个屁,瞧见那边坐着的马老板没?还有那个小孩、十三四岁那个,这两人可是京城鬼市的甚少看走眼的买手,有他二人在,谁讹得到呢。”
“也是哦……”
他们这般议论着,刘银财听着也笑,浅酌一口酒后、转过来与方老板碰杯,“来,我们喝,方老板,我敬你,为女儿、为千金。”
方老板看看他,又皱眉看杯中酒,最后咬牙一仰脖,他眯起眼睛、隔着主桌,深深地看了云秋一眼。
一顿席,宾主尽欢。
胡屠户原本要送云秋他们出来,但云秋让他回去好好照顾老太太,这里到解行不远,就不劳动他了。
今日高兴,胡屠户多吃了些酒,这会儿脚步已经有些虚浮。云秋这般说,他也就点点头,再次冲云秋一拜作别。
不过到张家兄妹时,这黑脸汉子还是忍不住甩甩头、逼着自己清醒,他看着张昭儿、慢腾腾道:
“小、小妹子,我、我还有句话要嘱咐你。往、往后,别轻易给人做戏,若……若叫有心人利用,于你的、你的名声不利……”
张昭儿还没明白,反是张勇感动地写过胡屠户,他们这般恩怨,到此也算是彻底解了,胡屠户还拍拍胸脯、让他们以后遇着事可以来找他。
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