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管事每日三道要人扫着雪,点心和远津也一直在旁边小心陪着,生怕云秋摔着。
实际上,小陶给云秋诊脉,胎相好、脉息稳,前几个月的精心调养算是有了很好的成效。
而且巧合的是,尤大夫上个月才帮忙去给一位妇人接生,又对在冬天生孩子需要准备的东西进行了补全。
暖阁、炉子,热水和剪子这些都是常备的,而那日尤雪去的那户人家,妇人还有些难产。
所以他们自己家里请好的稳婆还拿出了催吐的油发、针、杖等东西,好在折腾了一会儿,最终的结果是好的。
王府没请稳婆,云秋是男身成孕,本来就不能以寻常妇人例子忖度之,到时候请陆大夫、尤大夫和小陶一起斟酌,乌影也去协助一二。
男子的身体构造本就和女子不同,即便是被蛊虫短暂改变了脉象,骨骼的结构也不容许。
所以陆大夫主张动刀,小陶为此还专门冒着风雪去了一趟江南,拿了不少陶青新制的药材回来。
如此一家人惴惴不安地等着,挨过除夕、新年,到第二年正月十五都过了,云秋这儿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。
倒是肚皮已经很鼓,云秋也觉得腰被坠得很疼很疼,有好几回晚上被重得睡不着,偷偷抹了泪。
还嚷嚷着给李从舟说了胡话,说他不要生了。
李从舟自然是什么都顺着他,好话说尽、亲亲抱抱哄哄,藏在袖口下的两只手臂都被咬得满是青红一片的牙印。
不过再难受,现在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,云秋只能咬牙自己撑着,熬过最后这一点点时间。
陆大夫已经从桃花关上搬了下来,他和小陶一起直接住在了从前点心做杂役时候住的直房内。
尤雪虽要顾着京城里的其他百姓,但还是给要紧的几个病患看完诊后,在一月三十日、挂了牌入王府。
王府上下严阵以待,报国寺内,明义师兄在离京前,难得没有像是从前一样趁着年关胡闹,而是守在李从舟曾经用过的蒲团上,认真跪在佛前、替他们诵了三日大经。
小邱、小钟和张勇、张昭儿兄弟没有其他能帮上的忙,便是到京城慈云观给云秋和孩子求了平安符。
众人就这么守着、求着,焦急地等待着,承和十八年二月上旬都过完了,小东西却还是没有想落地的意思。
陆商诊脉,觉着不能等了,再这么下去胎儿再大,就要跟云秋争夺体内的养分了,所以选定日子,定在了二月十五动刀。
说来也怪,本来京城的雪在上个月末已经停了,有些疾行的脚夫甚至换上了稍薄些的春装。
但二月十四日午后,京城里就骤然刮起了大风,原本湛蓝色的高天在一阵阵疾风的催逼下,渐渐笼罩了大片灰云。
到十五日,竟然又下起了雪。
一开始是一点点飘落的小冰晶,落到地上没多久就化了,可陆商他们进入准备好房间后不久,天空里就渐渐下起了鹅毛大雪。
突然骤降的漫天风雪甚至给京城里的惠民河都冻上,堕星台的两位星官以及礼部官员被连夜传唤。
而宁王府内,众人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乎,只是有条不紊地按着之前的吩咐,各司其职、分工合作。
李从舟就坐在一旁,一直陪着云秋,这回是手背手腕上也未能幸免,又是咬痕、又是抓痕。
哪怕是前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,李从舟也感觉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多血,即便有陶青准备好的药、有乌影从他们苗人圣山上找来的仙芝……
他也觉得如果可以,这今生唯此一次的罪,他不想云秋受,孩子有没有无所谓,可小秋秋不该这样痛苦。
好在陆商、小陶配合好,还有尤雪在旁边帮忙打下手,整个过程很顺利,新出生的小家伙皱成一团、很丑,但拍了两下后哭得很洪亮。
——是个男孩,抱起来很敦实,放到银秤上掂量一下足有六斤多。
手脚都有力量得很,娃娃哭的声音给整个产房的嘈杂都压了下去。
还好,算是大人孩子都平安。
尤雪、白嬷嬷他们忙着去妥善处理新生的小孩,陆商、小陶留下来清理产房,给云秋包扎伤口。
等一切都收拾好,云秋和孩子也被送回宁心堂,李从舟是一眼都没看那崽崽,只担心地看云秋。
陆商和小陶都劝他去休息,他却只是摆摆手,说自己没事,然后让人都不要进来打扰,又是就去问管事和点心。
孩子的两个爹爹一个因生产昏着,另一个却根本无心照料他、还记了他的仇,因此,白嬷嬷倒是有幸成了第一个抱着孩子的人。
她笑着逗了逗小家伙,“乖宝贝,你俩爹爹辛苦,嬷嬷陪你玩哦——”
小婴儿盯着嬷嬷看了一会儿,又仰头过去睡了。
为着这个孩子,王府是前前后后找了三十多个乳母,从城内找到城外,最后嬷嬷和大管事一起挑,留下了三个老实、话少,面相和善的。
白嬷嬷看着孩子喜欢,即便是乳母来了,她也不愿放手,一直跟到了那边看着她们照顾。
而点心对旁人也不放心,自己守在宁心堂走不开,就请远津来来回回去看。
远津在大雪地里来来回回走,裤脚明明都湿了,脸上的笑容却还是怎么也散不去,回回都能说出新鲜的。
王府众人高兴,大管事看过孩子后热泪盈眶,马上给江南的两位主子写信、报平安,而后也没忘记——要差人往宫里递折子。
大管事在王府多年,也算熟悉宫内的一应事务,他直接将王爷和王妃定好的名字报上去,并送大宗正院。
半日后,风雪歇。
堕星台的星官说这是瑞雪、是吉兆,而礼部的官员也认为这合天降圣人、瑞兽的天象,是祥瑞。
皇帝因此大赦天下,还奖赏了一批在籍册改革中提出重要意见的官员,最后听闻宁王府平安生子,圣上龙颜大悦,着人按着皇子的例赏了厚礼。
太后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见到重孙,高兴的都没合拢嘴,一直闹着要出宫去亲自看看那小孩子。
最后被她身边的嬷嬷劝住,说她要是去、王府上又要备着接驾,多少忙不过来,或许还会照顾不周。
倒不如等一切都好了,再去不迟。
太后想想倒也是,但还是不甘心地遣了身边的管事嬷嬷,“那你去,你代我去,去仔细看看、回来告诉我,礼就照着皇帝的给,库房里的好东西也别藏着。”
管事嬷嬷好笑,心说库房里最好的东西太后已经赏给宁王妃了,如今那些都是金银俗物。
但想想,赏赐本身也代表看中,于是进库房挑了些适合小孩子用的东西,找了宫人带着出宫去。
这一路上,嬷嬷还在锦廊遇见了惠贵妃宫里的掌事姑姑,她身后也是带着大箱小箱的东西。
而在对方拜下见礼后,嬷嬷才发现这位姑姑身后还跟着淳妃身边的大宫女,那宫女也捧着一只匣子。
管事嬷嬷大抵也就明白了,惠贵妃给自家人赏赐,而淳妃因为驸马的关系,也和宁王妃关系近。
惠贵妃、淳妃应该是宫里最早知道,也想要去王府拜见的后宫女眷。
一行人踏着十六日还未完全化的深雪,到达宁王府后,才发现府中早就堆满了礼物,管事都有些忙不过来——
宫里的赏赐很多,皇帝和太子的几乎是同时送到,然后就是文武朝臣和许多京城里商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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