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白大夫不同——
他虽是顶了襄平侯府上府医的缺儿,但他在城中有自己的药铺和宅子,家人也都在西川城内。
所以当日跟着官牙来见工时,他就专门提出来同襄平侯谈妥了,往后他晚上都不住府里。
也是柏氏夫人有孕后,白大夫才在府上时间久些。
管事到的时候,白大夫正在药房上监督那侯府里的药童熬药,看见那一托盘银子,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——为自己的小命,也为那羁押在地牢里的小少爷。
还好还好,没有冒然断出来一个喜脉。
否则明年今日,就是他的周年了。
在管事离开后,白大夫又暗自摇头,在心里嘀咕一句奇怪,他摸着就是像孕脉,可男子怎么会有孕脉?
这事真是怪。
“师傅你一个人那儿叨叨什么呢?”替他背着药箱、拜师跟他学艺的小徒弟走过来,在他眼前晃晃手掌——
“这儿的药煎好、试过了,他们正要送出去呢,问您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!”
白大夫啊了一声回神,看见小徒弟身后两个小药童正睁大眼睛等他的话。
“呃……”老爷子捋捋胡须,想了想道:“没什么特别要注意的,就是……尽量保证患者身心愉悦吧。”
小药童不知白大夫心中转的那些念头,只原原本本送药、给他的话带到。
方锦弦看重云秋这个人质,听了药童回话后,就叫来影卫,让他们去问问云秋还有什么需要——
“不是太离谱的,你们就不用来回了,尽量满足他就是。”
影卫点点头领命,然后不多一会儿就进出地宫两次,一回带了两串糖葫芦,一回拿了一盘果子。
方锦弦看着云秋这边好起来了,也就重新部署准备他的大事。
倒是那白大夫拿了赏银,带着小徒弟出府后,一路上还是摇头觉着怪——
他行医少说四十年整,不说医术有多高明,至少经验足够丰富,但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。
男子生了女脉不说,竟还能被他左右手都诊出孕脉,怪了……当真是怪。
白大夫的药铺开在与与承阳大街平行的、同样东西走向的长丰街上,前面是药铺,后面就是他家的院子。
远远看过去,家中已经升起炊烟,黄昏日落,也刚好是吃饭的时间。
老大夫心里揣着事,自顾自头前走,却没注意身后的小学徒不知什么时候拉下了很大一截。
夕阳金辉里,白大夫自己不知道,他刚才嘀咕那段话,其实并非在心中默念,而是不小心低声说了出来——
而且,还被跟着他的小学徒听了个真真切切。
那小学徒骇然极了,直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,站在原地双手捂住嘴、浑身一阵阵战栗:
天呢!
这天下,竟有男子可以成孕?!
——那难怪今日师傅表现得那样怪异!!
“发什么愣呢?!”白大夫的声音从前面遥遥传来,“快跟上,回去吃饭了!”
小学徒涨红了脸,连忙晃两下脑袋跟上去。
就算跟师傅、师娘一家吃完了晚饭,他一边刷碗还一边琢磨这事儿,走神间差点摔碎个碟子。
“师兄你今儿是怎么了?”
看他状态不对,跟在旁边打下手的小药童好奇问了一嘴:“从那贵人府上回来就魂不守舍的。”
这位学徒是已经跟了白大夫五年多,也知道去往高门大户里面看诊的规矩,是不听不看、不问不说。
但——
那样的惊天大秘密,他怎么可能憋得住?!
为了不给师傅惹麻烦,他擦了擦碗,神神秘秘给小药童拉到一边,然后观瞧左右无人后,才小声道:
“我告诉你,你可不要跟别人讲。”
小药童嗯嗯点头,甚至还竖起三根手指对天立誓,“打死我也说,说了天打五雷轰!”
学徒遂压低声音,凑近了跟他咬耳朵:
“我同你讲哦,那些有钱人当真是为富不仁,手段花样层出不穷,我跟着师傅、我们今天……”
“我们今天撞见一桩惊天大事,侯府里下面竟然有一座地宫里,地宫里关着个人,而且还怀孕了!”
小药童撇撇嘴,“这算什么秘密?襄平侯怕老婆在外边养小,人家肚子大了现在弄回府来偷偷生产呗。”
瞧他眼神不屑,学徒连忙捉住他,“不是!嗐,你听我说完!不是女子!”
小药童还不明白,“什么不是女子?”
学徒跺跺脚,忍不住踹他,“我说那襄平侯府上关着、那个有孕的,不是女的,是个好漂亮的小公子!”
“你说什么?!”小药童的声音一下就高了,“男子有……唔唔?!”
“别喊、别喊!”学徒连忙伸手捂住他嘴,“小祖宗,你要给师傅喊过来骂我们啊?”
小药童瞪大眼睛,一边扒拉他捂住嘴的手,一边却兴奋得脸都红了,站在原地连蹦了三蹦。
学徒见他实在兴奋,生怕这家伙喊出什么声儿来,师傅过问起来又要责罚,便干脆拉人回了屋。
两人挨挤在桌边坐下,摸出来之前攒钱买的炒锅巴、香瓜子。
药童的年纪小些、坐下来就忍不住兴奋捶桌:
“真的真的?!真是男人怀孕啊?”
“师傅还不确定,只当是气机不顺开的调理脾胃的方子,但我瞧着还有温宫的几位药,根本就是安胎。”
“好家伙,厉害死了,”药童竖起大拇指,“我瞧着襄平侯根本不良于行啊,这怎么……这么厉害呢?”
“嘘……这事就我俩悄悄说说噢,你可别到处说,到时候给师傅惹祸,连带我们都要遭殃,你是没见到——那襄平侯杀人如麻呢。”
“嘿嘿,我知道我知道,好哥哥你跟我说过好几回了!我都记着呢,你刚才还说——那少爷生得美?”
学徒点头,稍稍描述了一下云秋的外貌,“不过我也没敢仔细看,万一看多了被侯爷发现呢?”
“不过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恃宠生娇了,跟师傅去侯府那么多次,我还从没见过敢当面骂侯爷的。”
“而且他就算骂了,侯爷好像还不生气,还叫侍卫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往他房间里送呢。”
药童点点头,若有所思——
肯定是襄平侯对那小少爷一往情深,然后小少爷另外有意中人,襄平侯求爱不成、得不到心就要得到人……
啧啧,药童和学徒两个对视一眼:彼此确认了眼神,侯府里这些关系,还真是乱得很。
人都说秘密是藏不住的,学徒给自己心里的事说给药童听,他当天晚上倒是睡得很踏实。
可小药童听着这个惊天秘密后,总是憋得慌,最后忍不住就告诉了他们药铺戈壁卖茶果子的大婶。
不过他隐去了襄平侯府这一项,只说是他听来的闲话,随便说与那婶子听。
大婶听完将信将疑,“男人怎么可能怀孕?你这小猢狲怕不是编瞎话来哄我玩的吧?”
药童还待分辨,那边白家师娘又使唤他去买菜,他只能徒劳地强调两遍,“真的真的,我可没诓你!”
偏巧大婶是卖茶果子的,来往客人多,偶尔也会在她这里探听消息。西川城哪那么多消息好说,问来问去,她也只能给药童告诉她这奇闻当新鲜说一说。
如此,一传十、十传百,男人成孕一事,反而没几天就在整个西川城里传开了——
而且各家分茶酒肆、饭庄酒楼里传的版本还都不一样:有说是富商捞了东海鲛族的,也有说是男狐狸下凡报恩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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